2016年4月8日 星期五

展覽(暨觀影)隨筆:蔡明亮《無無眠》:只要看得夠久,人就會變得溫柔

北師美術館展覽《無無眠》


今日晚上,我來到北師美術館,觀看蔡明亮的電影展覽《無無眠》。先是騎著坐墊高度難以固定的youbike,從羅斯福路四段的門口前往後門,並終於找到了科技大樓站的停車點。連忙用筆填上校園大使專用無限通行卡上的校系與姓名,拿著卡,一抬頭便望見美術館內搭起的數個帳篷。人多,但並不嘈雜,選了地下一樓,我坐在投影環繞的展區,看著《秋日》。


沒有先看展覽手冊,其實也是種幸運,或者,上帝的禮物吧。我甚至願意閉上眼,聆聽那些我聽不懂的日文對話(我的記憶浮現再度浮現起羅蘭巴特的《符號帝國》,我對自己說:「太好了,我能夠撤底地迷失在這裡。」),那麼日常生活、那麼平淡無奇,卻支撐起人們之間的聯繫⋯⋯。寫下片段的隻字片語,也不打算重組,亦沒有序列:




《秋日》



《秋日》



「記憶這種東西不太可靠(我記得:記憶很不可靠的),
大家說著說著就變成自誇(我記得:自誇),
也不是故意要說謊。」


詩人的名字
在1970年的,大阪萬國博覽會


(再看一次,覺得好像是不同的兩部短片)
(於是,電影是不是為了記憶?是不是肯定了後悔的存在?)


「象徵性的表達,
而且不解釋,(我的記憶:他不做任何解釋)
不是很多人在解釋嗎?(我的記憶:現在不是很多人在做解釋嗎?)」


「象徵墮落的現今,
小康很慢地走著,像是在哭一樣。」


「(我記得:別的形式無法傳達。)」


我看著野上照代的臉,想起《臉》中的一幕:
尚皮耶縮著肩,頭微微上仰,雪跟隨風,皺紋載著雪光。


上野照代坐在小康身旁,顫巍地翹起腳來。
我在那顫抖的動作,以及小康難得露出牙齒笑著的面容上,
聽見了上野的聲音:
「瞧,我也是可以的啊。」


落葉,一片又一片地飄落下來
掩不住車聲


「人生足別離,
滿酌不須辭。」


那是,秋天的御嶽山
太宰治的天下茶屋
黑澤明的《德蘇·烏札拉》
現代人的智慧型手機


「是誰在講述呢?
(記憶:又是從哪開始講述呢?)
是個人先開始的⋯⋯。」





《無無眠》



《無無眠》



牆的裂痕
撐開了影像的粒子


無聲的沈默及恆久的行走
致上
嘆息與淚珠(我寫:「流淚。」)


蔡明亮是這樣說的:
「我把劇場的門打開,外頭下雨,裡面演出。
我請一位老年的婦人,唱出童年來,
年輕的你們,已經沒有看懂與看不懂的包袱了。」


他的《臉》,花了他三年的歲月
待在羅浮宮,走過每一幅畫
撫觸畫的歷史與皺紋


曾有人問他:「你為什麼拍黑暗的東西?」
他說:
「我只是在拍黑暗的角落,
它是存在的,而每個人都羞於面對。」


一位觀眾,藉由展覽得到了安睡。
命名:一種另類的、被動卻也主動的,面向自我。


無數首歌:《傷心旅程》、《望春風》⋯⋯。
他的話語漂浮在歌聲上,並不油膩:
「我只是很敢、很享受。」
「這是夢的捷運。」
「你們來,記住就好了。」


石頭
粗糙石頭的表面
無聲地流淌的汗水
滑過眼瞼,成為眼淚
閉眼、垂首、撐著額頭、再次閉眼
橘紅色的燈光
蒸騰的熱氣
沒有海市蜃樓


手在皮膚上跳舞
不走路
走路可以快
跳舞可以緩


我遺落了所有
睜眼及閉眼的瞬間,
(他總是在我意識到時,
閉上眼或睜開眼。)


只要看得夠久,人就會變得溫柔。
(我加了一個星號)


好像他的行走
純粹是在回應這個世界
在回應的同時
克服命運的施力


當外界很快時,內在的慢便有了聲音。
當外界總是喧囂時,沈默就有了力量。


一沙一世界,一花一天堂。


看著蔡明亮的電影,我往往感慨:「我是太年輕了啊。」


我看見宇宙中的車廂
找尋攝影機的眼睛
於是,車、流動、時空移轉⋯⋯。





《西遊》



《西遊》



人的側臉是高起低陷的山稜
我的小說:
踏實地選擇了沈重、緩慢、凝滯、沈默⋯⋯
他與其他事物都相互悖離
擲落無聲的聲響


身影輪廓上的光暈
飛蟲載著光
光照進洞口
分不清是飛行的蟲,是裂解的塵(我寫道:「光塵。」)


停住的女孩
陽光下的小康
陰影中的丹尼拉馮


像是背向某個龐然的光源⋯⋯
前方因此清晰銳利地投出了影子
拉馮卻在陰影裡
失去了影子
像是小康身後的幻影。


當小康走出陽光照射的地方,進到陰影裡,拉馮會不會進入光中?
那是一句悠然的哀嘆,或者呢喃:「啊,我看見了你的影子。」
因此體察了你真正的存在、真正的行走


小康離開畫面時,拉馮就走進了光裡。


一個顛倒世。
一片呈現在玻璃(也許是鏡子?)上的倒影
人影隨著凹凸的銜接處
身形長出了柔軟的波紋




湧現鋼琴的聲音。



(寫於20160409 02:3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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