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4月19日 星期二

隨筆與雜記:記憶:一再吹起的風聲

最近幾日,進入電影院內看電影時,我總是因為聽見一首熟習的音樂,而近乎欣慰地迎來一陣的鼻酸。那是《新天堂樂園(Cinema Paradiso)》25週年的修復版預告,比起我所有的生命長度,還要久遠的電影,而我直到十七歲時才與它相遇。


至今,我聽著Ennio Morricone所作的曲目,內心飄落積聚許久的陳舊塵埃,我藉由音樂與影像望向了我的過往,那是個漫長的冬日,我穿著材質粗糙的制服上衣,下身勢必是換上了體育長褲,在台中二中附近的一個藝術空間,以抱膝的姿勢、躺坐在沙發上的姿勢、端著一百元炒飯的姿勢⋯⋯我著實是忘記了——抬頭望向投影機的光線投往的方向。暗室裡,我看見投影機發散出去的光束,在光束裡,有細微的塵埃正緩慢地漂浮,好像投影出的電影影響有了引力,將無從抗拒的塵埃吸引至電影的無邊世界裡。


我並沒有將這部電影看完,那時的我依舊被返家的時刻追趕,將這個藝術空間通往公車站牌、公車站牌通往台中火車站、台中火車站通往豐原太平洋百貨的各個距離,當作是我屏息、感受深沈心跳的操場,每每望向分針前進的刻度,在跑步時聽風的聲音。風將方才觀看的電影內容,直直地壓在我的心頭上,我忘不了那位男孩述說的故事:在第九十九天,愛慕著女孩,並終於能夠在那天聽見女孩答覆的男孩,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
那時的我,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為了渴求的事物,捱過了許多歲月,在置身其中時片刻吐露那樣的話語:「等我熬過來了,我一定要去做那樣的事。」⋯⋯。我處在被壓制的不自由之中,回想起來,卻是最為光亮的時光,因為那樣的痛苦透過對壓制對象的反抗,得以抒發與自證我的存在,當我真正好似脫離了壓制的時刻,向我湧上的,名為自由浪頭幾乎將我淹沒,我不必再反抗了,但我的存在也因此飄若殘燭。


我勢必也頭也不回地背向了某些我所嚮往的事物,那樣的抗拒來自於恐懼:恐懼希望的一切終究並不美好、恐懼自己終將被拒絕、恐懼「這就是我當初渴望的未來嗎?」⋯⋯於是我寧願將時光的雕刻,停滯在看見真相之前的時刻,那是最美、也最虛幻的、未完成的塑像。


「終將會熬過去的。」我對過去的自己說。現在的我懂得無望的希望,懂得沒有希望、亦沒有絕望地活著,因此能踏實地去做我應該做的事,平靜而黯淡地感受生命中的喜悅與哀愁、詩意與沈默的回聲,並以緩慢的字句,寫下我的生命、我的時代。



我從未完整地看完《新天堂樂園》,我仍記得那天夜晚,我在房間的被窩裡,無聲地哭著看完了《海上鋼琴師》,並被他宛若完人般的存在深深顫動。他在限制中得到了自由,他是個很少的人,卻比我們都富足⋯⋯。今天是《新天堂樂園》修復版上映的第一天,我因為課程的緣故,無法在今日前去觀影,我渴望擁有一個平淡而寧靜的早晨或下午,單獨去看這部電影——只帶我自己、一支筆、一本日記。



(寫於2016040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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