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3月29日 星期二

觀影隨筆:《羅爾娜的沈默》


《羅爾娜的沈默(2009)》





今日,我捨棄了導演畢贛近日來在媒體上被廣泛宣傳的《路邊野餐》特映會,在公館地區的小小空間裡,看了達頓兄弟2009年拍攝的電影《Le Silence De Lorna(羅爾娜的沈默)》。


我察覺或許長期以拍紀錄片為主要路線的導演,拍起劇情片時,都有著令我難以名之的力道與細緻,展現在一個不經意的眼神、有著沈默交錯其間的對白、停駐在角色臉部上的面容⋯⋯。我在看著這部電影的同時,想起了另一位亦有著拍攝紀錄片經驗,後來轉為拍攝劇情片的波蘭導演:奇士勞斯基。那是一個記憶中飄著雨的夜晚(如果在波蘭,或許接近傍晚吧),我看了奇士勞斯基《十誡》中的第七誡「真假母親」,並深刻地感受到內在的戰慄與沙啞。我許久未看過對白如此精煉細膩、隱而未顯的電影,連同吐露話語的角色面容,我緩慢但不停滯地,看見了他們背後龐然且立體的交織。立體是時間造就的向度,在角色的話語與表情中,那些因著時間差而形成的隔閡、無法挽回之下必定的認命與漠然,透過沈靜與無聲,在我耳邊說起細碎的音節,我的腦海中竟浮現了這樣的語句:一股新穎的陳舊氣息。


《羅爾娜的沈默》的開頭,羅爾娜接到了兩通電話,而接起電話的羅爾娜,面對著不同的媒介(家電與手機)與對象(克索德與克勞迪),語氣及態度上呈現出相當的落差。我將這個細節寫在筆記裡,「兩個電話。」我寫道。隨後又寫了「吸毒者反反覆覆,最後死掉,這是常有的事。」這是一句台詞,出自於組織裡其中一位地位顯著的男人的口中。


達頓兄弟將歐洲跨國移民的想望,以及依循著想望接連而至的不堪手段,融合進同樣被視為邊緣處境的吸毒者生命之中,並在其中創造了許多婚姻與其外延的關係,藉由這樣的窗口,我們得以窺伺一個有著目的性,卻時常在良心與目的之間來回搖擺的女人,何以在面對男人們時,擁有「沈默的勇氣」,以及更加珍貴的「保有值得言說的內容」。沈默本身並非惡,脆弱與無知亦然,羅爾娜的沈默有著真誠面向自我的厚實,她壓抑的情緒與搖擺不定的內在拉扯,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時,靜止在篤定而堅實的地面。新生與死亡,宛若「一個小小的奇蹟」,那或許是個充分感受到他率的神秘時刻:一股超越的力量、一種來自上帝的慈悲眼神⋯⋯。羅爾娜看向要求她墮胎的男人,說:「他不是『那個吸毒的』,他叫做克勞迪。」


想像一座森林,森林旁是一條車輛稀少的公路。一位女子隻身在森林中疲憊地奔跑,她身穿紅色系的衣物,在黯淡的綠色佈景中漫無方向地跑著。她不沈默,她說話了:「他們要把我們殺了,我們要活下來」、「我們來生火吧」、「我讓你父親死了,你會活下來」⋯⋯。過去羅爾娜的沈默與發聲回應著那些男人,而現今的她不寂寞,她在孤獨中擁抱僅有的堅強,她的脆弱是她的謙卑與愛。她生起火,躺在木板上蜷縮起身子。


「安心地睡吧。」她說。



(本篇僅是隨筆,期待將來有更細緻的描寫。)

(寫於20160329 22:30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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