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7日 星期六

台北國際紀錄片影展(TIDF)速記
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讀了歷史系的緣故,我時常在看電影的時候,感到自己的眼睛覆蓋了一層歷史學的薄暮。我始終相信歷史學的觀看方式,是在進入與抗拒之間,尋求一個支點,而在這個支點上必然產生的張力之中,誕生了對於真實的辯證,同時也是書寫歷史的開始。無論是進入或是抗拒,都因著「歷史的框架性」而來,我們直視過往時代自身的框架,對過去進行適切的理解,而不魯莽地以後世的眼光審視;同時又有另一個我們,在抗拒進入之中,保有我們所身處的時代的框架,因而能夠探詢過往之於現今的意義。


觀看電影的時候,我時常依舊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處的時空。對我來說,進入與抗拒之間的支點時常移動,有時是三分進入、七分抗拒;有時則是八分進入、二分抗拒⋯⋯也有一些時候,我全然地放下清明的意識,就像去年暑假時的第一次野外跳水經驗:那時的我緊緊閉上雙眼,與其說是跳水,不如說是跌下崖壁。我並不知道停留在空中的時間有多久,但在回憶中,那段時間就像橡皮筋被使勁拉長的過程,下一刻冰涼的湖水侵入臉部,我感到喉嚨滑過陌生的感觸,本能地為了克服窒息,我必須在水中找到了合適的姿勢,游向岸邊。有些電影,縱身跳下崖壁之前的猶豫與恐懼特別漫長、沈滯而黏重,卻在跳入冷冽的水中之後,深刻地感到說話的困難。


我曾經想像過一個假設:有一天,我成了國中或高中的老師,或許我有個機會,花幾堂課的時間聊聊「什麼是歷史」(我多麽希望我中學的時候,能夠有這樣的課程,而不是直接進入「史前」與「歷史」的簡化區別)。比起口頭的說明,我想我願意完整地播放亞美尼亞裔導演艾騰·伊格言的電影《A級控訴(Ararat)》,內容講述了亞美尼亞人在二十世紀受到土耳其人迫害的苦難歷史。艾騰伊格言並不直接讓這部電影成為全然的史詩片,而是在電影中安排了導演的角色,由他拍攝一部關於土耳其迫害亞美尼亞的電影。艾騰伊格言藉由劇中劇的形式,在電影中置入了兩個時空,傳達出歷史現今與過去的辯證與對話關係,不僅回應了現今的亞美尼亞海外後裔如何看待自身家園的歷史,同時也呈現了他們當今在世界中的處境,而我們依舊能夠在電影中的導演角色所拍攝的影像裡,看見亞美尼亞的過往。有趣的是,現今的我們本身便在觀看的同時,成為第三個時空。



這幾天展開的台北國際紀錄片影展,有許多我非常喜愛的影片,希望能慢慢地書寫它們留下的靈光、 聲調與氣味。



(寫於2016050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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